青水绕

【谭赵/凌李】月读（04）

谭宗明大约是觉得赵启平的样子还挺逗，看了他两眼就笑了。赵启平拿着袋猫食，两边袖子卷得不一样高，他值了一夜的班还没洗澡，满眼是咖啡因子灌输的黑眼圈，总之他这憔悴样，太不适合见前男友了。
“你怎么到这儿来喂猫？”谭宗明好奇到道：“我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爱好。”他抿着嘴笑得挺开心，蹲到赵启平身边，也准备去拿猫粮试试。
赵启平冷静地看着谭宗明泰然自若地凑近，说话，逗猫，他觉得这个气氛尴尬症都要泛滥，可他偏偏自然地存在着。
外人看来，和谐，友好，到绝对不会是前任男友多时未见后相见的场景。赵启平绝对不是和平分手再做朋友的人，更何况那次的分手无缘无故，没头没尾，一个短信，甚至没有一通电话。
可是谭宗明不在意。
赵启平把猫粮递给他，插着口袋站起来抽烟，他当年是因为谭宗明的不在意而分得手，谭宗明把这种不在意理直气壮，延续至今。
从不在意地谈，到不在意地分，到现在不在意地见。赵启平是个骄傲的人，这种不在意是最大的致命伤。但是很正常，你不会去在意一顿早餐，一杯咖啡，一件衣服，正如谭宗明不会去在意一任情人，情人对他来说，就是最简单的易耗品，可替代品，招之即来，爱去不去。
赵启平，不过是谭宗明其中一任情人，前有古人，后有来者，个个费劲心思，鹬蚌相争。而谭宗明，却是至今为止赵启平谈过的，最让他上心的感情。分手的不平等，不过来自于此。

谭宗明站起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赵启平，评价道，“看来在第一医院过得还不错。”
“升职速度比不上你换车速度。”赵启平感慨，光申请副高这上上下下写了几篇论文来着？
“年轻人么，要有干劲就好。”
赵启平觉得自己挺没意思的，谭宗明不是跟他站在同一个水平面交流，自己何必要跟他强行说话。

谭宗明跟他说了一会儿话，又开始办正事。他给安迪拨了几个电话，安迪都没有接，谭宗明是个很讲分寸的人，安迪这么拒他千里之外，他可不能直接闯到她家去。

他给她发了个短信，说自己人在停车场。没几分钟，安迪的电话终于打进来了。他边接着电话，边松了口气，一边念叨着，行了，你别多想，你是你，你弟是你弟，你很好，这不是你的负担。

谭宗明打完电话，看到赵启平还站在原地。他打电话是故意的，当年赵启平跟他分手，他可以不问缘由，但既然当时他不辞而别，那么就说明赵启平并不想见到他，他们现在在这种未可知的情况下相遇了，这么和谐的不尴尬也只能持续几分钟。他挂了安迪的电话，通话时间为3分50秒，他晾了赵启平四分钟，四分钟，足够赵启平从任何一个出口离开，可惜赵启平没走。

 既然赵启平没走，就表示他还愿意和谭宗明交谈。谭宗明挂了电话，走回到赵启平边上，赵启平手里的香烟冒着火星，忽明忽隐，他没有分神给谭宗明。

可谭宗明知道赵启平在等他开口，谭宗明就是这么点本事，他站在一个场景里，就能想到这个人下一句话要说什么，谈生意也是，行，或者不行，高兴或者不高兴，谭宗明都能猜出来。赵启平是个不一般的人，但是这种不一般只是超脱于现实社会的百分之八十而已，他到底还是社会里的人，谭宗明总是可以看透的。

安迪曾经非常惊讶谭宗明这项本事，或者她称之为技能。可谭宗明不认为是技能，谭宗明从小资本做到现在这样的上海大鳄，他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跟人说过的话可以覆盖一个黄浦江，见得多了，就不足为奇了。

其实谈情人也是如此，只可惜这些年谭宗明身边的莺莺燕燕已经不是数字可以数出来的了，谭宗明根本不用费任何心思在她们身上，因为她们会花所有的心思来分析引合谭宗明的心，花枝招展，知书达理，乖巧可人，性感干练，你能想到的姑娘类型，在谭宗明身边到处都是。而谭宗明除了象征性地送几套晚礼服给在任情人，基本上已经记不得怎么讨情人欢心了，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在这方面下功夫。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还是挺高兴赵启平已经不是他情人了，因为他在商场一年滚一年，对于谈情或者结婚这方面的真诚，已经基本消磨光了。

“你住在这儿？”谭宗明问道。

赵启平抬头看他。

谭宗明忙接道，“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我一个好朋友也住在这儿，和你一个小区也挺巧的。”

 赵启平笑起来挑挑眉，说道，“不是，我女朋友住这儿。”

谭宗明插着口袋晃了晃身子，“刚交的？”

赵启平刚升起来的气势就被打压了，他皱着眉问面前这个胸有成竹的人，“你怎么知道？”

停车场外面的雨突然下大了，谭宗明看了看手表，去机场的时间很紧了，只能很坦然地说：“22楼，安迪说过，饮食男女，有何不可，我猜是她口里常说的一位姓曲的姑娘，安迪说她为了在父亲面前表现，特地选了辆小polo开。”谭宗明指了指赵启平身后那辆车，以及赵启平熟练地把猫粮放进了副驾驶的动作评价了句，“小polo经济实惠，不过实在不适合男人开。”

赵启平这样的低碳宅男，多半有些自我神秘的喜好，对于这个自己都还没搞清楚的暂时性女性朋友在谭宗明面前一目了然，他其实应该不高兴的，偏偏谭宗明有的是本事把话题挑开。

和做生意的人说话，如果对方不想让你难堪，那么他总有办法让这场谈话无比愉悦。

赵启平不得不承认，他竟然没有被这么直白戳穿的不悦，反倒是很有兴致地接道，“想不到你还对这种市价十来万的车有研究，毕竟赶不上那车一个车灯。”

谭宗明习惯性地一字笑，表示对爱车被夸奖的喜悦，“s600，算不上什么顶级车，休闲舒适度不错。”

赵启平耸耸肩扬了半边眉毛，他听到刚才谭宗明跟安迪打电话的时候说要赶飞机，“你不是要赶飞机，还闲聊？”

谭宗明点点头，又问，“你呢，这是刚来，还是要……”谭宗明又没在问，这天还不到中午，如果是刚走，总不能是大清早给女朋友带个早饭再离开，这事二十出头的小男生会做，赵启平可不会伺候人，问多了就过了，谭宗明很识相地没音了。

“刚来，然无奈佳人，不在东墙。一日不见，思之如狂。”赵启平面对熟人，总喜欢卖弄一下他那一点点文学气质来活跃气氛，对这种不由自主把人划分领域，又把谭宗明划为熟人领域的事，他还真无可奈何。

谭宗明很给面子地笑了，又指到外面的大雨，“女朋友不在，还遇上大雨，你开她的车回去？还是你住哪儿，我看来得及载你过去吧。”

赵启平还是体验了一把s600的乘坐感，老实讲，他不太理解谭宗明这人会买这么一辆车，早年迈巴赫还是顶级豪车级别，13年停产了对于爱车一族还是个不小的遗憾，14年到奔驰旗下突然走了富豪里的亲民路线，一种欧洲贵族没落的感觉。他这几年虽然没有专门留意谭宗明，但也听几个有钱朋友，包括曲筱绡提起过，晟煊集团这几年的股票风生水起，生意做得上海数一数二，买一辆曾经的欧洲贵族有种回头吃老草的别扭感。

其实还真不是赵启平想得那样。坐骑对于生意人来说，多半是个身份的展现，他们无需做过多研究，只在于市场评价。可偏偏谭宗明染了个不好的习惯，所谓穷玩车富玩表，谭宗明表示可能自己当年还不算有钱，落下了玩车这个兴趣爱好，所以他这个生意人对于车的追求，自然不仅限于身份象征，还在于一个字，好。

谭宗明开着车，在欢乐颂小区停了好一会儿，安迪住的楼层下面站了个老男人。魏渭，一个不怎么样的商人，在他看来横看竖看配不上安迪一丁半点。他有意留意了一会儿，又戴上墨镜开车，回头见赵启平半天没说话，神魂游离地，问他在想什么呢？

“安迪？”赵启平回忆道这个名字，在得到了谭宗明的认可之后又问，“那次小曲歪了脚，来接她的女士，22楼，我见到过她。”

“我请来公司坐镇的华尔街大牛，也是我好朋友。”谭宗明提到安迪，又多说了句，“她遇到点事，我怕她冲动。”

“好朋友？”赵启平重复了一遍，把一个高瘦美女当作好朋友，着实不是谭宗明这样的人的风格。

谭宗明却当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是好朋友，有十几年了吧，当初还是因为安迪，才认识的凌远，说起凌远……”

他又播了个电话给凌远，叮嘱他明天去黛山的时候注意一下安迪身边的人，凌远的声音听起来挺不耐烦的，嫌谭宗明啰嗦，直接把电话挂了。

赵启平对这样的谭宗明有点陌生，比如他基本都是命令式语气打电话，很少请求别人，再比如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十几年的美女好朋友，还要上赶着贴心贴肺。

从对谭宗明半年相处的一无所知，到对曲筱绡的一无所知，赵启平想着自己这看人不明的毛病是得病入膏肓，接下来不会看人不准吧。

他只能祈祷那位曲大美女别作妖子，起码他现在还挺喜欢她的。他自个人儿刷微博，刷到一条李熏然转发的微博。

原博配了张图，赵医生，我脸崴了。

李熏然转发道，哥，我想知道爸手崴了没。

他点开原博，下面的评论里有个熟悉的人，曲筱绡要吃唐僧肉，她打了好多个哈哈，又说，赵医生是我的人，不要肖想！

赵启平左眼皮跳了两下，在李熏然的微博下评论，“纳尼，这赵非我赵吧！”

李熏然不在玩手机，没有回复。

他又点开那个动图，是个老爷子循环打着一个男人，他拍着膝盖笑出了声，这打法这速率这力道还真得崴了！

谭宗明看赵启平突然乐呵起来，疑惑看他。

“太逗了这人，改明儿我收了这个病人，养肥了等化缘的时候宰他两刀！”

“化缘？你要出家？”

谭宗明跟其他四十岁的男人一个模子，基本就网络娱乐用语方面和三十岁的人有三个代沟，赵启平挑了眉不想跟他解释。他突然觉得，没了当年非想要在谭宗明身上谈个恋爱这种愚蠢的思维后，觉得跟他聊聊还挺可爱的，起码偶尔可以感受智商的碾压。

谭宗明颇为不悦赵启平这态度。

赵启平歪歪头，“你也符合被宰准则。”

谭宗明开始思虑自己是不是发福了，该死的，上次凌远也这么说他，再上次安迪见面也说他胖了，他有些痛苦地把赵启平送回嘉林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