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水绕

不用通知我,我不在乎这些。
你知道,我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的人,怎么出去,怎么回来。

【凌李】意外(二十)

李熏然回家的时候在车上就很疲惫了,在副驾驶上歪着头睡觉。凌远很自责,他觉得自己鬼迷心窍了这种时候还要李熏然出门来找他,他把车开得很慢,尽量让李熏然睡得好一点。

他的手机亮了亮,美国那边给他回了邮件,这边天才黑,美国才天亮,他的导师应该是早晨起来看到他的邮件就回复了。他趁着红绿灯的工夫,点开了邮件,他的导师虽是华裔,但从小在美国长大,英语是第一母语,但是他和凌远交流却坚持用中文,他始终把中国当作家乡,也把这唯一一个在家乡的学生当作亲人。

他为了锻炼自己的中文水平,经常洋洋洒洒写长篇大论,语序不同的邮件给凌远,这次,却只写了一句话。

病人可以期望奇迹,但是医生却不能相信奇迹。

凌远深深地闭了眼,直到身后的鸣笛声此起彼伏,有人在后面骂骂咧咧。

 

他驱车回了家,沿途买了一点清淡的外卖,李熏然和他都累了,也该吃点东西。李熏然睡得很沉,在地下车库叫了好一会儿才幽幽转醒,凌远领他回家,电梯里都是闭着眼睛靠着他,他刚关好门,李熏然已经转身又去客房睡了。

凌远发现李熏然有点嗜睡,前段时间在医院的时候,李熏然每晚都睡不好,经常大晚上睁着大大的眼睛茫然地看天花板,但是从早上到现在,李熏然变得很好入眠,刚刚在车上的动静也没惊醒他。

凌远拿着外卖到他床边叫他,食物的香味也勾不起李熏然的精神,凌远拦着他喂了几口粥,李熏然又喝不下了。凌远自己就着喝了几口的功夫,李熏然又睡着了。凌远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摸李熏然的鬓发,又怕太重了就把他吵醒了,李熏然嫌痒,动了动翻了个身。

凌远对着那消瘦的背影默默地笑,他看了很长的时间,又有点想亲他,才站起来轻轻关了房门回到主卧。主卧虽然收拾过了,被单花瓶书籍都被收拾到了杂物室,少了点人气。凌远铺了个床单,实在没力气找别的了,抓了件外套就当被子盖着。

也许是李熏然不在身边,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已经将近48小时清醒着,他的身体很疲乏,但是精神却仍在活跃着,他的脑子里不停地回忆他美国的老师跟他说的话。

病人可以期望奇迹,但是医生却不能相信奇迹。

你真的要让那位患者来美国进行治疗。不瞒一说,哪怕是有他前后的信息素标本,也很难有把握在这之中找出治疗方法。人造信息素的植入虽然有过临床例子,但是将患者曾经的信息素标本注射进入病腺体,利用人体再造功能进行复原,而这位患者曾经的Alpha的信息素植入如今在产生Omega信息素的腺体,我们不能保证对腺体的刺激是否会影响病人的健康。要知道,信息素的排斥连直系亲属都尚未解决,这种尝试,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凌远有些迷迷糊糊,他翻身捏着枕头,回想起过往的事。

Adonis,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有医学天赋的人,你的科研成绩这么漂亮,为什么不继续做研究,反倒要回中国去做临床。

我当初来美国,就是想学习美国的先进的医学技术和管理方式,我希望用更好的技术和更少的时间,救更多的病人。我是一个寻求实际和利益的人,或许在我眼里,每一个重症病人从手术台上康复,比漫无目的地寻求一个奇迹更适合我。

Adonis,是不是那篇论文让你对科研失去了……

不是,各位教授的说法才是对的,也让我更清楚地认识到我真正的追求。有挑战的科研成果固然很有意义,但我个人更希望我能以仅有的技术去救更多的人。

凌远裹着西装翻了个身,当初程明在病床前的指责又在耳边响。

“凌院长,您是天才,只要您答应给我爸做二次肝移植,多少钱我都可以出。”

“你要做手术,可以,你找那些可以接受你这张卡的医生做手术。”

“凌院长,我爸今年才五十九岁,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我就想让他,让他多过几天好日子。”

“就因为你想让他过几天好日子,你要让病人再到手术台上剖腹开腔手术,这过程出会出现什么后果你知道吗?静脉血栓、心血管疾病的引起多器官衰竭,你能承担吗?这个手术的理论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九,对不起,我只能建议保守治疗。”

“你真冷血,你们拿手术刀的都冷血!你们难道没有亲人吗?!”

胃抽搐一样的疼,把凌远从半睡半醒中拽清醒。他困难地移动到床边,正要在抽屉里摸索止疼药,就听到门边有动静,李熏然抱着枕头,鬼鬼祟祟地从门缝里探进来,“凌远,我一个人睡不着,我……你又胃疼了?”李熏然轻声说了前半句,看到凌远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音量一下子就高了,蹭一声就窜进来,“你躺着,我来给你找。”

凌远担心得要命,“你慢点,才出院。”

李熏然一边知道知道地应两声,一边自顾自跪在地板上翻抽屉熟练地摸到药瓶子。“三颗白的,一颗黄的,对吧,”李熏然倒到手心里递给凌远,凌远宠溺地朝他笑笑,接过药丸,又把李熏然手里的药瓶拿过来,倒了两倍的量。

“这么严重,吃两倍对身体不好啊,”李熏然有些急,他顺手去拿床头柜的水杯又站起来,“凉的,我去倒点热的。”

“没事,没关系给我吧。”凌远要去拿水杯,李熏然已经站起来走向客厅,半路还回头过来,“警告你,不许干嚼进去。”

凌远听话地点点头,他远远看着李熏然的背影,隐约觉得他们两还是以前那样,熏然训他,他宠着他,那些坏事从来也没有降临到熏然的身上。


强效的胃药很快起了作用,他按着在他胃部抚摸的手,问床另一侧的人,“熏然,你不是睡着了么,怎么又醒了?”

李熏然腼腆地笑笑,“你一走我就醒了,就怎么也睡不着,我觉得在你身边才睡得着。”他说完更不好意思了,仰头故意不去看凌远,“听着怎么这么矫情?”

凌远把人搂怀里,轻轻拍他,“行,那你好好睡。”

“现在被你弄清醒了,哪能一下子睡着。”

“那给你讲小飞象的故事。”

“你把我当儿科患者啊!”

“……熏然……其实我,我说过……”凌远顿了一下才继续,“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开心,你看我在医院都人骂多了,我承受得起,我……你看我是不是特别混蛋,专挑揭不开的壶。”

李熏然僵了一下,滑到被窝里闷闷地说,“我醒过来的时候啊,就想,是不是又是一场梦,梦醒了我还在你屋里睡觉,什么事都没发生,哪怕醒来还在那个破地方也好。可是当时在那个暗室时,我就怕死,我怕我死了见不到你了,我怕我死了爸妈伤心,当我最害怕的事情过去了我才发现,还有比死更不可估计的事情。……老凌,我很害怕,所以我只能假装自己不去想它,假装当它没发生过……”

凌远隔着被子抱着李熏然,亲吻他的头顶,李熏然微湿的呼吸打到他的手臂上,他犹豫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问,“熏然……你……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也许有可能……如果有可能复原……你想回到原来的样子吗?”

李熏然的呼吸已经加重了,他没有回答,他已经在凌远的怀里睡着了。畏惧凌远太过霸道的信息素,又贪恋凌远的信息素,在他的身边才能入睡,全都是李熏然被他标记的反应。

我不希望你害怕,不希望你痛苦,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情况。我作为一个无神论者生活了三十六年,我一直不相信上帝的存在,但是现在,我只求上帝能够保佑你,让这些痛苦能够远离你。

凌远用空着的手发了条消息。

老师,我决定带他去美国。

 

因为没有抓住谢晗,薄靳言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他许久没有见过阳光,整个人的脸色比纸还白,简瑶实在看不下去了,拖着薄靳言到外面逛街。薄靳言也不能真陪着她逛街,她不过是借口带着薄靳言出来晒晒太阳。他们走了没十分钟就到了李熏然家的小区,她家和李熏然家挨得很近,往常李局长经常带着熏然到她家蹭饭,近来发生这么多事,她站在这个熟悉的地方感慨万千。

薄靳言走了一会儿突然站住了,简瑶走了两步回头看到薄靳言插着口袋往小区附近的喷泉池边看,一个小孩在一个老人身边,老人的表情还有些阴郁,孩子却无忧无虑,围着喷泉在那儿欢乐地玩水。

简瑶愣了下,认出那个孩子就是被救出来的小威,小威远远也认出了他们,他使劲摇了摇手,阳光正是当好时段,映得孩子的眼眸特别亮。

薄靳言紧紧地盯着他脖子里的十字架挂坠。

简瑶温柔地朝孩子打了个招呼,感慨道,“这孩子真看得开,这才几天,情绪恢复得好快。”

薄靳言皱了皱眉,奇怪简瑶的感慨,“不然?”

简瑶憋着笑看薄靳言一脸不理解的样子,他自小没什么亲缘的认知,对这种常人之间的感情也不能理解。简瑶点点头说,“我小的时候,看到爸爸过世,那时候和熏然抱着哭,好几个月才走出那个阴影。”

薄靳言显然对简瑶说得和熏然抱着哭很吃味,也不管他们当时才是几岁的小孩子,固执地把走路的简瑶直接搂到怀里,“他果然还是个讨厌的人。”

简瑶噗嗤一声笑了。

薄靳言却又陷入思索中,他对着那个小孩的背影自言自语,“如果是不记得了……”

简瑶啊了一声,手机正好响了,赵启平的电话打了进来,简瑶接了简洁地回复了几句,越洋电话很贵,美国又是午夜,赵启平累得很,两人也没闲聊。

薄靳言还是在遐想,“比如催——”

“喂,”简瑶在他面前晃晃手,“薄教授,回神了。”

薄靳言突然抓着简瑶的肩膀问,“李熏然去美国了?”

“是啊,凌院长专门请了长假陪他再去检查一下,启平不放心也先陪着过去,”简瑶对薄靳言的反应很奇怪,“我昨天跟你说过的呀,要是熏然要呆的久,等启平回来我就过去接着照顾他。”

谢晗的目标,如果不是李熏然,那么会是谁?

为什么偏偏李熏然没死?

为什么送李熏然回来?

李熏然到底有什么话没说?

他是不想说,还是忘了。

为什么一个孩子,对父亲离世完全没有感觉?

他是不是也忘了?

谢晗当初,又为什么送许楠回来?

许楠在停车场为什么敢反抗刘茂然?

 白咏死了,把谈彪逼疯了。

许楠死了,把刘茂然逼进监狱。

那么把李熏然送回第一医院的目标,谢晗为什么一直迟迟未出手。李熏然和死者的区别,性征?

Alpha。

 

薄靳言三两步跑到路边,招了辆出租车,把简瑶塞进车里说了个地址,“瑶瑶,你去找傅子遇,半个小时后我给你电话,我去趟医院。”

他出用了警局的搜查证,把凌远的院长办公室搜查了一遍,连个人电脑也不放过,果不其然找到了李熏然的病例样本,Omega。

“瑶瑶,你是不是说当初李熏然让你翻译过一份信息素的研究报告?”

“是啊,靳言到底怎么了?”

“子遇会在三个小时之内办好出国手续,我们马上就出国,我必须去确认谢晗的下一个目标。”

他没有说完最后一句话。

下一个目标,凌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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